德昂族传统服饰色彩及其审美文化探讨

梁劲芸胡玉康李纶

摘要:本文通过对德宏地区德昂族传统服饰中主要的条纹样式、色彩及其文化内涵的进一步研究,以及对部分具有代表性的彩色饰物及其审美情趣的探讨,见出德昂族审美文化与口传神话、传说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其服饰文化综合呈现了原始思维作用下的集体表象,充分体现了德昂族崇尚万物有灵,尊重族源历史,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审美文化原型。其特别注重装饰之美的服饰特征是追求生活完美的象征,尽显德昂族热爱传统又不失本真个性的山野民风。

关键字:德昂族;服饰色彩;审美文化;

德昂族是云南省独有的跨境世居的少数民族之一,“早在新石器时期,他们的先民就生活在滇西、滇南这块土地上,史学界多认为他们是商、周时期百濮族群或称云南濮人的一部分”。[1]清代《东华录》、《永昌府志》以及《征缅纪闻》等书中曾称德昂族为“崩龙”,自年9月正式更名为“德昂族”。德昂族支系众多,国内主要分布在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芒市、潞西、瑞丽、陇川、梁河、盈江;临沧地区的镇康县、耿马县、永德县;保山市隆阳区的潞江坝乡;普洱市的澜沧县等地。境外还居住有十多个不同的支系。一直以来,国内关于支系的划分有不同的说法,史学界公认最具代表性的可大致分为“布列’、‘梁’、‘汝买’支系,曾有人主要依据其服饰不同的色彩感觉,分别将他们称为‘红德昂’、‘花德昂’、‘黑德昂’。本文集中考察了德宏地区的德昂族传统服饰在纹样、色彩以及典型饰物等方面的主要特征,并对其所反映出的审美文化做进一步探讨。

一、传统服饰色彩及其文化内涵研究

德昂族“是最早从事棉纺织的民族之一。他们使用的木棉不是攀枝花,而是土生土长的云南棉。……德昂锦的源头可追溯到由濮人祖先织出的‘桐华布’,从而反映出纺织技能在德昂族的民族文化历史中早有重要的地位”。[2]由于德昂族巧于手工纺织,全身穿戴都是自己亲手制作,其服饰特征也较早显示出独特的样式。历史文献《蛮书校注》中曾记载德昂族妇女的装束“藤篾缠腰,红缯布裹髻,出其余垂后为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3]可见,德昂族早以突出的服饰色彩实现主要的识别功能,其特征在族群外部成为了区别于其他民族的视觉形象标识。同时,服饰色彩在族群内部则体现着各支系不同的文化传承脉络以及个性风格。德昂族的服饰,无论男女都注重“好看”,总体选用的颜色多为对比色,配色技巧突出形式美感,视觉效果艳丽醒目。服饰花样鲜活有趣,主要图样以条纹为主,搭配各种富有特色的彩色饰物显出较强的装饰效果。

德昂族女性服饰的特征主要突出条纹样式和色彩,上衣的花样及装饰变化较多,下身配条纹筒裙。各支系的衣裙色彩和条纹模式有具体的规定及其文化内涵,因此条纹的宽窄比例及其色彩搭配较为讲究,具体表现在:“布列”支系主要在织锦中间突显较宽的红纹,宽红纹附近又以一些较细的彩纹为辅,有时还掺织金色或银色的细纹,在以黑色为底的筒裙上可见对比强烈的红纹显于裙摆下部。她们的上衣袖口也常用红蓝配搭或饰以花边,对比艳丽。而“梁”支系的上衣注重领口、袖口和腰部等位置的彩色装饰,多缝制花边并搭配银扣、银泡、银链等。下裙则可以织成红、绿、蓝、黑等各色条纹,通常选用自己喜欢的两种颜色来搭配,条纹宽度一致,间距均等。纺织时,经线色彩一次性备好,织出整齐匀称的直条纹,然后缝制成筒裙,穿着时则主要突出绚烂的横纹之美。“汝买”支系的服饰主要以墨蓝、深蓝、黑色为底,均匀、规律地织上暗红色、白色或墨蓝色的细密纹路。下裙一侧会刻意秀出一道红色或彩色的竖条纹作为点缀,衣着整体色彩看起来较为暗沉、朴素。这其中的文化渊源可追溯到德昂族古老的神话《滚思艾·妈勒嘎》,表现了德昂族对自身及其族群起源的认知。

德昂族大多认定先辈口口相传的各种神话、史诗中有着他们的神灵和祖先,有着本族的根源和血脉,是其审美思维的来源以及审美形式的鲜活记忆。《滚思艾·妈勒嘎》中的“滚”即父亲,“思艾”即太阳,意为太阳父亲;“妈”即母亲,“勒嘎”即青龙,意为青龙母亲。相传德昂族的祖先是太阳与青龙结为伴侣后所生的子女,为了缅怀“太阳父亲”和“青龙母亲”,女性服饰的花纹与色彩继承了庄重的族源文化原型。德昂族喜用黑色和红色相配形成强烈的对比,代表着太阳照亮黑暗大地;又以想象中“龙的鳞片”及“龙喷出的水柱”为审美意象,因而喜欢在织艺中加入金线、银线或其他各色细线,有的地方以流苏缀后,精致地诠释着“青龙母亲”全身心的美丽。据说这种审美样式形象地传达了太阳照射在青龙身上,不同部位的鳞片色彩和花纹在不同时段内所显现出的变化莫测、异时异彩的神秘美感。各支系恪守服饰中的不同样式、色彩表明自己的身份:“布列”支系表示早晨时分,日出的光芒照耀在青龙身上,天地间散发着金色的光,鲜红色彩显得最为集中,所以条纹主体突出红色掺金线细纹,尽显日出之美;“梁”支系的服饰色彩是表示中午的阳光直射在青龙身上,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鳞片之美,因而色彩最为艳丽,蓝红相间或红绿相衬,色彩搭配丰富自由;“汝买”支系则表示从落日余晖直到夜晚时分,散落在青龙身上柔弱的光不再能让五彩鳞片显色鲜亮,只隐约可见光斑色迹,因而衣裙整体的色泽最暗,主要以黑色为主,少部分暗纹或纹饰巧妙装点在适宜之处,有时看见细密的白色暗纹象征着月光。可见,德昂族将此神话中的“青龙”视为祖先,也将想象中青龙的“美”视为传统文化的根基以及女性衣着的审美规范,体现出本民族拟物造象的审美意识。不同支系的服饰有的看上去色彩繁杂;有的则雅致精巧,但无论哪种样式都是“美”的象征,记载并延续着本民族的生命渊源与历史,是德昂族宝贵的文化财富。

二、彩色饰物及其审美情趣探讨

德昂族的服饰还有另一个醒目的特点,即穿戴远看像彩色的花海,近看是各处精心的装饰。本着对丰富色彩的喜好和对颜色配搭的敏感度,德昂族服饰在遵循传统的同时又尽显个性自由的审美情趣。这种对美的追求不仅仅体现在条纹各异的筒裙上,包头、挎包、裹脚、腰箍等随身用品的装点也昭昭在目。随处可见德昂族年轻女性的装束搭配得格外出彩,繁缛艳丽;年轻男性的装束也显眼花哨,鲜活自然。总体而言,精心装饰的意识在本民族的审美文化中得到了高度的认同,反映了德昂族在原始的审美思维与崇尚自然的审美观之下所形成的审美心理特征。

(一)七彩“崩龙花”

“崩龙花”是选用红、黄、蓝、绿等不同颜色的一小缕毛线扎成球形,再修剪成的小绒球,是德昂族典型的、常用的装饰物。你可以一目了然地在姑娘的披肩、项圈、男女包头布的两端、挂包上看见这些可爱的“崩龙花”。德昂族姑娘认为,这样的小绒球是花的象征,而姑娘也是自然中最美的花,各种颜色的花儿开在一起、聚成一簇就是最美的。但要把自然中各种花的样子和层次都模仿出来实在太复杂了,索性只取五彩斑斓的花色,做成这样的小彩球点缀在服饰各处,就表示把鲜艳的花朵都穿戴在身上了,生活会像花一样甜美多彩,她们的容貌也能在花球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德昂族把穿戴得漂亮的姑娘视为心灵手巧的人,因为不同颜色的小绒球如何排列?安放在什么位置?数量多少?疏密程度等等都是由姑娘个人的喜好决定的,缝制和配搭是其审美个性的自由发挥,似乎“崩龙花”开在哪里都能趣味盎然,巧而不骄。有时,你会看到无论男女都会在上衣外部搭配上一个彩色披肩来修饰衣领和肩部。有的是用小彩珠串成规律相交的“彩珠汗衫”,相应的地方配有大大小小的“崩龙花”与之呼应,留穗儿的设计在走动时随之摆动,喜庆活泼;有的披肩则是用网状的彩线编织出来的,也少不了在某些地方用“崩龙花”做衔接处理。披肩在身,看似龙纹鱼鳞般七彩夺目,又预示着五彩富裕的生活相伴一生。

(二)艳丽的织绣

德昂族的织绣工艺虽不算精致华贵,却也有其独特的审美趣味。姑娘们在缝制新衣时,会在衣服的下半部分位置用红,黄,绿等各色的“崩龙花”镶上一个个方形的空格,或者直接用多种彩线绣出直纹边框,中间填绣上各种图案。在德宏地区常见的图案主要有:植物花卉、风景和动物眼睛以及民族宗教里的一些图腾、纹样等。而花卉类的刺绣样式主要有:扇子花、菊花、野葵花、鸡冠花、蕨菜纹等。表现风景的图样一般是抽象的形式,用简单的几何图形按一定规则排列起来,组合成她们眼中的风景画面。至于要表现动物的眼睛或一些图腾、纹样则是要适用于一定的场合并遵守相关禁忌和规定的。比如:没结婚的姑娘最好不佩戴有动物眼睛图案的饰物。龙的图腾表现得相对简洁、抽象,但在刺绣上用的不多。从刺绣图案的样式和内容可以看出,德昂族长期生活在亚热带植被生态较为丰富多样的地区,因为交通不便,受生存的地理环境所制约,她们选取的图案题材绝大部分来自生活环境中较为熟悉的动物、植物和景物。通过对自然对象的观察,结合手工技艺的代代相传,提炼出自然景物的形式,以某些拟形或变形、对比或均衡、单独的或组合的图案较为直观地体现了德昂族以自然生活为依托,追求模仿和再现自然之美的创作观念。这类绣片适用于服饰某处的造型装饰,一般以适合纹样、边缘纹样或者连续纹样的形式组合而成,缝制于上衣局部并配上亮片、彩珠和“崩龙花”,视觉上显出“繁中有序”的协调性和秩序感,为突出服饰个性上的色彩搭配、纹饰变化等整体美感增添了更为丰富的内容与韵味。

(三)多彩的腰箍

德昂族服饰文化中有个显著的标志,即在姑娘成年后,要在腰部佩戴数量不等的漂亮腰箍。她们的腰箍多数用藤篾或竹篾制成,有的前半部分是藤篾,后半部分是螺旋状的银丝。腰箍的宽、窄、粗、细不等,大多漆成黑、红、黄、绿等颜色,也有的是以黑色为底,局部用亮片、彩线或彩漆再次加工装饰,有时还精心刻上各种动、植物图案和花纹,或者包上银皮、铝皮不等。这一独特的装饰是继承了唐代德昂族先民以“藤篾缠腰”为饰的习俗,保留至今已成为本民族服饰上的一大亮点,其文化内涵是又一个传说的鲜活再现。相传德昂族的祖先是从葫芦里出来的,刚出来的时候,男人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女人到处乱飞,后来天神利用智慧将男子的容貌区分开来。男人们为了拴住女人,就用藤篾编成圈将她们套住,女人们再也飞不动了,只好同男人生活在一起。腰箍这一饰物就是由那时的篾圈发展而来的,其来历有着民族神话故事传统思维作用下的文化形态意识,是一种按原始思维认识事物,认识美、表现美的心理共识。虽说从这样的口传文化中见出腰箍的产生和作用有一定的功利心理先于审美功能,但德昂族世代的衣着传统保留这样的装饰习俗,也意味着其形式和文化内涵有其民族集体价值观及审美情趣的共识。进一步分析本族社会历史的变迁,可将腰箍视为德昂族父系社会的象征。同时,“这一神话正是隐喻了从群婚到个体婚姻的变化。所谓男人的面貌都一样,是说男子都是丈夫,而分清了你我男人的面貌,则是妇女有所专属。飞是女性自由的象征,不会飞即失去了自由,腰箍正是夫权压束女性的象征”。[4]其实,这种服饰传统的形态对于德昂族来说早已根深蒂固,即使腰箍的象征意义被逐步淡化,但对于这种特殊的族群身份的认同已成为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腰箍不仅是德昂族“美”的象征;是女子成年的标志之一;同时还是青年男女的爱情信物。小伙儿为获得姑娘的芳心,要精心制作腰箍作为信物送给心仪的姑娘,把姑娘们打扮得漂亮不仅仅只为了美丽,还能证明男子的聪慧及才能,增强男性的自信心和专属感。他们认为,姑娘身上佩戴的“腰箍”越多,做工越精致,说明她被公认是聪明能干、心灵手巧并富有魅力的女性。因此,成年妇女都佩带腰箍并以多为荣。

三、德昂族审美文化分析

对许多少数民族而言,长期以来继承和保留本民族特有的服饰文化传统,已成为族群内部共同遵循并引以为荣的审美形象标识。虽然,随着社会生活的不断发展与变革,传统的审美观念和思维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可本民族的服饰传统文化早已成为他们心中的族源仪式,不可替代也不容怠慢。进一步探讨德昂族审美文化的根源和本质可更为充分地理解该民族的风俗习惯、性格心理和审美趣味等特征。

(一)继承神话、传说为文化根源的原始思维

德昂族有着神话、史诗、传说和民间故事等丰富的民间文化资源,绝大部分是口头流传并保留下来的,还有部分来源于德昂族用傣文记载的佛教经典。其中,神话“主要有:‘天王与地母’、‘葫芦与人’、‘葫芦传人种’、‘水牛传话’、‘鼠王与粮种’、‘螃蟹发洪水’等。这些神话流传于不同地区,说法亦不尽相同”。[5]其民间文学按内容及功能可分为有关宇宙、人类、族群、谷种起源的:如《达古达楞格莱标》、《宝葫芦》、《洪水的故事》等等;有关本民族习俗的:如《神女浴》、《达惹木卡》、《藤篾腰箍》等等。还有很多反映礼教美德、爱情生活和民族精神的民间故事。他们的神话和民间故事既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又符合民族意识不断苏醒的历程,不仅传递着文化传统,也延续着民族融合的历史,这种处在自然环境和生存历史作用之下的审美思维,其根源与神话、传说关系密切,包含了许多原始思维的要素。这种思维模式信奉先辈口口相传的神话和民间传说,通过故事情节展开具体视觉意象的联想,具有原始、感性、神秘的特点,并带有显著的民族宗教色彩。由于生产关系相对落后,德昂族在社会发展层面的普遍认知将这种原始思维的痕迹保存了下来,此时“神话既是社会集体与它现在和过去的自身和与它周围存在物集体的结为一体的表现,同时又是保持和唤醒这种一体感的手段”。[6]由于原始思维的本质是抽象、概括的原逻辑和具有神秘性质的集体思维,反映了原始先民的宇宙观和世界观,这使得以神话、史诗为代表的文化现象同时也富有艺术审美的性质,并在传承过程中现实了本民族文化建设的导向意义。他们世代相传的神话和民间故事并没有随着科技文明的进步而完全瓦解,而是转化成了那种以太阳和龙为图腾崇拜的集体表象。这种审美思维不是通过理性知识的习得而来,而是一种寻根、问祖、推源的生存意识和民族心理所引发的对自身传统和身份的认同,通过感性的审美途径被继承下来。这种感性的样式是原始思维中图腾文化的印证,即在原始的信仰中,本氏族的人都源于某种特定的物种,多数被认为与某种动物、植物或自然物具有亲缘关系,并以之为图腾。图腾成为了一个被人格化的崇拜对象,是神话了的祖先并具有超自然的能力,是氏族的保护者。所以,在后续族群的繁衍中,其服饰纹样保留着许多图腾的印迹,以此视为本民族的审美范式,其价值已超越样式层面的文化而进入到心灵、血脉中,成为了民族身份的实证,具有特定族群范围内的普世价值。

(二)万物有灵的世界观作用下的审美心理

在少数民族的文化和艺术中,很多都反映了万物有灵的世界观,德昂族也不例外。考察其民间文学、民风民俗可见出他们与天地万物的关系,更多地表现了人类的渺小和谦卑。“早期的神话,动物不仅成为主角,它们在地位、作用、能力、智慧以及神性等方面均高于人类,而最初神性的取得也是动物而不是人。甚至人类最原始的许多文化创造大都归于动物,或出自它们的教导,或出于它们的启发和暗示”。[7]在各样神话、传说中,德昂族有各样版本的祖先起源指向不同情节的“异因同果”,即都是“人”由“物”生。他们没有质疑或追究其来源的唯一性或正确性,而是将所有综合的文化来源一并理解和汇聚在自己的生活传统当中。他们心中关于“美”的形式是自然中的可见之物;是传说中的想象之物;是在生存环境中与自己息息相伴的熟悉之物,崇尚万物有灵的观念使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世界合而为一,通过感知实在以及极力维护族人与灵像间的关系,让德昂族的祖先、图腾以及个体互渗成为共生中的集体表象和集体意识,以达到人与神灵合一的形式,并长期以直接经验的生活实践形成了德昂族审美心理的自然状态。这种审美心理对应着社群化、聚合性、象征性、抽象性、宗教性的表现形式,鼓励自然与超自然的形象题材。具体在德昂族的审美意识中,只要看到女性服饰纹样、色彩就等于展现和纪念了青龙母亲“美”的形象原型,是一种突出了民族本源和民族性格的审美情感。而腰箍的传统体现了一种从神性认同过渡到人性觉醒过程当中心理意识的变化所引起的审美转向,是在德昂族的族群意识、社会意识和情感意识的综合作用下约定俗成的审美形式。佩戴腰箍能显出女性的美,也传递着男女的情意,这种借物抒情的表达方式也是很多少数民族中常见的。面对自然中出现的花草、风景也都有自身的灵性,德昂族借助各样的饰物展现自然界的万物之美。

(三)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饰之完美”

德昂族精湛娴熟的纺织技艺,多彩艳丽的布匹纹样,以及各种繁而不乱的七彩饰物,显然超越了“用之美”而更为突出“饰之美”。这种“饰之美”并非矫揉造作,却更显露德昂族原初、本真的爱美之心。起初,先民对外部自然界的认识是同人对自身认识的过程相继相伴的,为了生存和繁衍,族人长期与自然相互依存,德昂族对自己熟悉的各样花草植物产生了亲切之感。那些天然之物的纯真之美符合他们对万物有灵的崇敬,也激发了他们对自然的模拟和再现。“她们通常立足山野,就地取材,上至空中的日月星辰、风雷雨虹,下至地面的山川河流、木石水火,以及那些具有生命力的飞禽走兽、繁花野草,凡身边所见的自然万物,在他们的眼里均可幻为美丽的纹样,织绣在衣裤裙帽上”。[8]五彩绣片所展现的花草植物、自然风景、动物图腾等,描绘的就是身边的事物。如:用大致简单的花型特点以及叶形表现常见的花草;用简单的几何图样组合来表现远山、星星、河流、道路和门前的篱笆等;用象征性的圆点来表示有宗教色彩的孔雀眼睛……多以自然界中的动、植物为“美”的直观形式。虽说他们喜用繁多的色彩,还用彩珠、亮片来装饰,视觉效果显得复杂多变,其实图案内容相对都比较简单,整体意图就是展现个人的审美情趣和“多彩”的审美共识。这种显而易见的“饰之美”较好地突出了形式美的法则,变化统一的整体,平衡有序的色彩比例,纹样排列蕴含着多彩变化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色彩对比强烈,又注重局部的处理调和。常听姑娘们说:“大自然里就是五颜六色的,什么都见得到,我们和自然是一样的,是活的,是美的。穿得越漂亮,生活越美好!”因此,德昂族有部分的审美原型是从自然中来,依托模仿和再现自然的审美观念使人的审美价值又回到自然中去。自然就象征着完美,而人的美需要万物的装点,满载着万物的祝福。把自己打扮得美丽才能真正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也才能更加接近生活的完美。在这种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当中,服饰文化的各样色彩和装饰物成为了德昂族追求完美的直接表现。诚然,“从图腾、万物有灵到良师益友,自然界与云南民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和联系,从而也化为审美的原型意象沉积在他们的意识深处。这些原形意象无不在他们的山歌、舞蹈、服饰中显露出来,使这些艺术创造充满着淳朴自然的山野之风”。[9]

四、结语

通过对德宏地区德昂族服饰中主要的条纹样式、色彩及其文化内涵的进一步了解和分析,以及对本族具有代表性的彩色饰物及其审美情趣的探讨,见出德昂族的审美文化与口传神话、传说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德昂族世代以农耕为主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族人极其重视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重视人与动植物共生的关系。这种平等、质朴的生态意识不是宣扬人征服自然,而是推崇人亲近和热爱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德昂族热爱自己的传统,把神话、传说、民间故事以及鲜活的自然物象结合技艺个性缝制成衣并穿戴于身,深刻体现出在先民原始思维作用下的集体表象与集体记忆的意义。在其审美文化中,服饰上显著的纹样、色彩和各种精巧搭配的饰物不仅成为他们民族身份的外在形象标识,同时也更加生动、鲜活地融汇了德昂族历史的、审美的、当下的文化内涵,是万物有灵、天人和谐与追求完美的象征,真实地映射出他们在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方面的集体共识,体现了人与族源历史以及自然环境相交融的审美意境。代代相传的服饰传统是他们生活的重要部分,是民族审美情感的多维体现,承载着德昂族口传身授的民俗信仰和社会信念。德昂族那喜用艳丽色彩与纷繁花样的审美观念与情趣同时也体现出他们本真、朴质、积极乐观、向往美好的民族精神,是云南少数民族中保留传统又追求个性的民俗典范。

注释:

[1]《德昂族简史》修订本编写组:《德昂族简史》,民族出版社年版,第1页。

[2]钱小萍主编:《中国织锦大全.民族织锦篇》,中国纺织出版社年版,第页。

[3]《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修订编辑委员会:《德昂族社会历史调查—修订本》,民族出版社年版,第页。

[4]王锺陵:《中国前期文化——心理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页。

[5]《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编审委员会:《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学苑出版社年版,第92页。

[6][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年版,第页。

[7]张文勋:《民族审美文化》,云南大学出版社年版,第98页。

[8]施惟达,段炳昌:《云南民族文化概说》,云南大学出版社年版,第页。

[9]张文勋:《滇文化与民族审美》,云南大学出版社年版,第54页。

梁劲芸,傣族,云南开远人,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艺术文化史在读博士,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胡玉康,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李纶,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西南边疆民族研究》第21辑。

梁劲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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